文:邹欣宁
文:安格斯.麦花臣
文:陈彦儒
文:帕维.玛哈萨瑞纳
文:厉復平
观众参与在香港近几年的演出製作中成为宠儿,参与式剧场其门如市,笔者的日常工作是策划、设计及带领以戏剧为手法的工作坊或剧场製作,岗位不论是监製、戏剧指导、教育剧场节目策划、演教员或工作坊导师,均令笔者对参与者的即时反应、行为模式、心理状况、知性理解与判断极感兴趣,故本文将列举一些笔者曾经经历的观众参与事例,抛砖引玉,希望引起更多对观众参与不同层面的讨论。
观众走出来,演
论坛剧场先由演员演出被压迫者处境的故事,然后邀请观众走上舞台,取代个别演员,透过戏剧行动或角色言语,尝试改变被压迫者的处境,体会并反思当中的不平等;负责主持及搭建演员与观众沟通桥樑的丑客(joker),亦以观众上台介入处境的行动及话语,引发观众一起讨论与推演被压迫者面对的种种阻力。这种先观后演的参与方式,让上台介入的观众成为观演者(spect-actor),先观看戏剧内容,进而以行动预演、应对、思考面对日常不公平状况的做法与底蕴。
隐形剧场针对当地议题,通过演出引发在场者的即时议论及参与。透过预先设计的剧本,以及演员的即兴对话,隐形剧场的团队在非剧院的公众地方进行相关展演,例如超市收银处、马路旁边、地铁车厢等,地点以人多聚集,易于引起在场人士(观众)议论为佳。虽然这是公开演出,但并不会事先张扬, 甚至演出时亦绝不会显露演员身分, 故有隐形之特性,犹如隐蔽镜头的真人表演节目。剧情主要围绕当地的社会问题,例如食品价格暴涨、交通挤塞、性别歧视等,透过几位演员的铺陈和牵引,情节渐渐引发冲突。过程中,旁观的在场人士不其然捲入事件当中,触发与演员或在场人士互相争论,他们既是事件的旁观者,亦成为事件的参与者、争辩者、解决者,呈另一种观演者的状态。
观.演并列,无限可能
将观众席位置转变,令观众置身场景当中,成为表演文本的一部分,亦是观众参与的另一呈现。例如「阿姆斯特丹剧团」的《罗马悲剧》鼓动众多观众走上舞台坐在场景预设的大量梳化上,更鼓励观众于数次转场时间转换位置:台上的转到另一梳化、台下观众走上舞台找位置坐下、台下观众走到其他观众席坐下……观众自行选择观看的位置,台上的观众成为场景的一睿,幻化成场景中的群众/人民。随着剧情的发展,一位又一位君王(政治家)于政治战役中败亡,群众成为时代的见证人;观众通过 Twitter 即时发表文字与图画, 投影在台上的荧光幕,领袖受人民赞颂或唾弃,朝代更替, 群众成为推展剧情的关键,并且成为表演的共同演出者(co- performer)。
观众聆听着耳机内容,游走于不同街道、城市角落,里米尼纪录剧团的《Remote X》系列于不同城市「因地制宜」的上演。每位观众听着语音「人物」的话语,走进城市不同部分:在公众地方跳舞/「郁动」、于跑道上竞赛、选择路口/左右街道行进、凝视路人……街景顿成舞台的场景,路上行人变为被观看的演员;戴着耳机的观众聚成群体,穿梭城市,形成奇观,成为行人的注视点,继而形成被观看的对象。演出没有预设的演员,戴着耳机的观众成为受注目的表演者,而街上行人既是被观察的表演者,又是注视奇观的观众,观者、表演者两种身分同时呈现、重叠,进佔表演的主导位置。
艺术家违反剧场常规,引起观众的燥动与不安,引发思潮的起伏与行动的参与,延展作品主题的讨论。谢洛姆.贝尔的《继续跳舞》在开场时特长的灯暗与灯亮,衬托长时间空置的舞台,已让观众感到漫长的等待。台前的 DJ 播放一首首流行音乐,素人舞者时而郁动身体,时而动也不动,时而凝视观众,粉碎了观众观赏舞蹈表演的预期。2003 年笔者在香港艺术节观赏时,大多时间花在观察观众在观众席上的举动:静默、叹气、窃窃私语、大笑、起身离场、离座引起椅子声响、起身大声指骂台上舞者、起身离座漫骂台上一切离开……台上台下场景并置并行,剧院内众人的行动和参与, 漫延至剧院外的评论与反思:高级精緻艺术与大众文化、专业舞者与民众的定义。诚然,不同年代的艺术家以作品作为对时代的叩问,均会挑战观赏的常规,刺激观众思考,引发议论与行动。投入、喜爱、愤怒、厌弃……观众参与的表现如何界定?参与和投入(engagement)是否等同?
主客以外,互文对话的交缠
传统上观众处于观众席幽暗的空间,彷彿只是窥看舞台的演出,经常被认为是被动接收与接受的表现。然而,观众会自行寻找方法, 接通戏剧虚拟世界的处境, 行进剧作者的路径,走出自己的观赏体验。2009 年笔者于剧团工作时,邀请研究员谭宝芝博士对《昆虫世界》学生专场进行青少年观众的审美回应个案研究,受访的学生观众并非只沉醉于戏剧世界中,观者会边赏边想,通过戏剧製作与作品及现实社会进行对话,从而发展自己的声音与诠释。例如:剧中的金龟喜大量储备,受访观众认为犹如人类喜爱金融、投机,盲目追求,惟金融风暴后,一切如烟。他们又愤慨剧中蟋蟀的见死不救、毒蜂的弱肉强食,省思自己(人类)的行为亦如动物般残暴,并联繫出不同的历史事件作证,反思自身与当下社会应如何自处。观众处于戏剧虚实之间(metaxis),藉互文连结,透过比较、联想、解释、推论的思考方式,诠释与评论戏剧及现实世界。观众藉作品为中介,处于感性与知性的参与。剧场创作人与观众是平等和不可分割,剧场是製作与观赏的交遇与互动而生成,其中结合了艺术创作与审美体验。(注 1)
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的戏剧构作
本文列出的观众参与事例,相信在艺术家与观众的相遇与对话下,只是一鳞半爪。本文亦无意把以上事例笼统的界定为观众参与的不同方式,只希望引用事例中的肌理,汇集成观众参与跟戏剧创作的互为关係。参与已成为当代戏剧创作的重要元素,观众参与跟戏剧文本、空间、物件、人物、声音、光线、科技、游戏……交缠并列,构作出一部部艺术作品。然而,观众于剧场创作从来都佔有重要席位:亚里士多德探讨悲剧系统如何让观众淨化心灵,布莱希特以间离效果让观众停止沉溺于戏剧、继而反思社会,当代剧场观众置身参与其中,进行体验、表演、反思、反讽、解决社会问题……观众的位置一直都在创作人心中经久不衰。
克莱儿.毕莎普总结了艺术家选用人群作为材料的不同理由:
「将日常行为重构成表演,以挑战传统的艺术判准;让某些社会团体有能见度,以更複杂、直接而具有临场感的方式渲染他们;引进机率和风险的美感效果;质疑现场和中介、即兴和照本宣科、真实和做作的二元性;检验集体身分的构成,以及人们为什麽总会踰越这些范畴。」(注 2)
与此同时,观者从来都不是被动的接收者,观者演者互为影响,共同参与及创建艺术经历。审美历程不能预设果效,却受表演类型、社会文化、历史时期等转化成不同呈现的观者美学(art of spectatorship),多变多样的观众参与更会筑建为观者的戏剧构作(dramaturgy of spectatorship), 交织于当代剧场的创作关键。(注 3)
注 1:谭宝芝。2010。〈青少年观众的审美回应:以《昆虫世界》作个案研究〉,《艺术教育研究》,第 20 期,页 67-92。
注 2:克莱儿.毕莎普着,林宏涛译。2015。《人造地狱:参与式艺术与观看者政治学》,页 397。台北:典藏艺术家庭。
注 3: Fischer-Lickte, Erika. 2016. “The Art of Spectatorship”. Journal of Contemporary Drama in English, Volume 4, Issue 1, p. 164-179.